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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姬屋藏郊/发郊】生老三千疾

1.

不管白云与明月,任君策马朝天阙。


是一望无际的白色,似雪山,又是一片空茫。


“姬发,今日你来迟了些!说好要比比骑术的!”


抱歉,抱歉,最近政务繁忙,今日大臣们又在朝上吵起来了,故来见殿下才迟了些,还请殿下原谅小子姬发,没有下次了。


“我又不是真的跟你生气,你怎么殿下都叫出来了啊,你别嬉皮笑脸!你每次都这样,你再这样,我就真的不理你了!”


好,好,姬发遵命。


“不过今天骑马估计是不行了,等下次,你与我定要畅快的比试一番,姬发,你现在肯定没有我厉害……”



“兄长…兄长,该醒了,该醒了…”


我睁开眼,在我眼前的,那片空茫的天地好似还未消散,还有,那张脸,那个人。

是我的小殿下。


“兄长,今日,如何?”

我看向在塌前跪着的叔旦,我的弟弟,他看着我的表情很忧愁,我想宽慰他,说自己无碍,我见到了小殿下,小殿下还说要和我比骑术。

可是我一张口,就是咳出了血。


“咳—— 咳咳…”

“来人!来人啊!!!太医!太医!!!”

原本寂静的殿中霎时乱作一团,姬旦扶起咳血不止的兄长,颤着手用宽袖轻轻擦去兄长脸上的血迹,却见他的兄长带着一丝笑意,用沙哑的嗓音对他说“阿弟,他说要与我一起骑马,说,我现在没他厉害,可是真的?”


可是真的?

姬旦到最后,也没回答得上这个问题。兄长,已许久不曾骑马。

雪龙驹,早就已经死了。


自伐纣后,我的身体状况算不得好。

除去身上的陈年旧伤,再有就是每日每夜都被梦境困扰。

不是妖魔鬼怪,不是漫天血光,是梦里没有他。

是我寻不到他。

尚父说,他早已经封神,神仙与凡人有别,他下不了天庭。


神仙与凡人有别。

我不信。


这世上,了解他的人,我可以毫不自谦的说排前三。他,最是心软啊,他怎么能,怎么可能的,不来看看我?

说来可笑,天下共主周武王姬发,人间天上地下,为寻一人,却只能寄托于梦中。

可是我竟一次都没有,一次都没有梦见过他。


你若问我他是谁?


2.

“任君策马朝天阙。”

“姬发,这次骑马你赢了我,下次你可就没这么好运气喽!”

说话的人戴着一顶刻有玄鸟纹图案的玉冠,正骑着马洋洋洒洒的迎着落日往前走,夕阳散下来的光好像只能照亮他的那顶玉冠和他转过头的半张脸。


“怎么不说话?姬发。”


被问到的人同样骑着马,跟在说话的人屁股后面,明明是赢了的人,却摆出一副受了委屈的表情。

“殿下,先前说好的,这次胜了殿下,殿下就要赐予我宫中鱼符,为何现下都要回城了,殿下还是不肯提起,莫不是在诓骗姬发?”

“……”

“罢了,姬发有何能耐去要求殿下如何呢,还请殿下勿怪姬发……”


“行了行了,你别一口一个殿下殿下的,你每次都这样,不就是个鱼符吗,给你就是了。”


说罢被称呼为殿下的人便从怀中掏出一枚雕刻精致的鱼形型状物,随之扔给刚刚还在嘟囔控诉的姬发。

姬发伸手接过扔来的鱼符,笑的比路边开的野花还灿烂,就宝贝似的赶紧别在腰上戴的玉环旁边。


“我告诉你啊,你再这样,我就不理你了,你别嬉皮笑脸的,我…”

这厢还没说完,就见姬发勒紧了缰绳,一改得到鱼符之前的唯诺,张扬又少年气的骑着马越过前人往前跑。


“雪龙驹!我们跑起来!回城!我要让他们都看到我新得的宝贝!”

“你说什么?风太大我听不见啊殷郊!你说的嘛!任君策马朝天阙咯!哈哈哈!”


“……姬发!”


最后回荡在天际边的,就只剩下将将少年们的嬉笑,以及被姬发放在一起的,玉环和鱼符传来的碰撞之声,竟是很和谐悦耳,像永远不会分离。



可是如何不会分离呢。

如何不管白云与明月。



“殷郊,你快走!”

“我走了,你怎么办?”


世间变故总是突然,少年时的期许,终究是落成了空,直到最后无人提起。


姬发听过殷郊说过两次同样的话,一次是在殷郊刺伤殷寿被追杀,他偷偷送殷郊出逃,殷郊问他“我走了,你怎么办?”

那个时候,都太过慌忙,说话的人与听话的人,竟无一人去仔细揣摩脱口而出的话语。


第二次,则是在殷寿死的那一天。

熊熊火光冲天而起,将鹿台重重围住,他疾马赶来,却只见殷郊只身走进火光之中。他翻身下马,当时已经称王的他,几乎可以说是连滚带爬的追,可最终落入他耳边的,是叹息一般的那句:

“姬发,我走了,你可怎么办。”


至此,商亡周兴。

玄鸟死,凤凰生。


3.

“玄鸟死,凤凰生,玄鸟死,凤凰生,玄鸟死!凤凰生!简直一派胡言!!”

“殷郊在哪?!”


尚父告诉我,玄鸟死,凤凰生。

他还告诉我,殷郊早已封神,了却七情六欲,成了神仙,说神仙与凡人有别。

可我不信,我总是问他殷郊在哪,可他的回答也总是如此。

如此令我心痛。



姜子牙出了武王寝殿,望着阴沉快要落雨的镐京重重叹了一口气。

还记得那日啊,也是一个下雨天。


“师兄,你我同在昆仑修过道,你又帮我许多,于情于理我都应该称你一声师兄。”


姜子牙看向半个时辰前踏雨而来的大商太子殷郊,昆仑的小师弟,此刻正跪在他身前,言语恳切。

“唉,你这是又为何?”姜子牙放下手中的玉简,明日便是伐纣之日,过后将开榜封神,然而他这小师弟却提前过来找他,居然说他不入封神榜。

殷郊抬起头,绚丽明媚的脸上显现出的是祥和平静,竟是有九分相像姜王后。他回答姜子牙

“不为何,为天下。”


见姜子牙疑惑,殷郊再度开口道“在昆仑时,我曾不小心探寻到天机。上面说,武王伐纣之后,三年内,必亡。”


“你可知你在说什么?!”姜子牙大惊,惊得他从座椅上站起,直指着还在跪着的殷郊质问。


然而殷郊却是神色未变,继续说“窥见天机,我自知罪孽深重,殷郊定会自行请罪。”

“天机还说,只有玄鸟死,凤凰才能生。若封神是我的结局,那为何天机显现凤凰还会死?所以师兄,天机的意思,是我要不做人,不为鬼,不成神,凤凰才能活!”

“武王登基三年就毙,天下尚未完全落定,天下的百姓,得来不易的安宁,都该如何是好?师兄,如此这般,我难道就能心安理得地做我的神仙吗?”

“我若成神,武王他们,该怎么办?”


殷郊双手做揖,向已经被殷郊这番为天下的豪言壮语震得说不出话的姜子牙拜下“师兄,这玄鸟,我认。”



屋外雨下得越来越大,屋内却是一片寂静,半响,姜子牙才开口问道:


“殷郊,我且问你,你到底是为天下,还是为姬发?”



“师兄,我走后,姬发定会问你我去了哪里,到时还烦请师兄勿怪,就回应他说我早已经封神,神仙与凡人有别,让他别再念我。”


……


思绪回笼,镐京的雨早已经落下。

不做人,不为鬼,不成神。

小师弟啊,你又可知天机之所以是天机,就是因为它永远不会改变?

罢了罢了,不过是痴男怨儿,罢也!罢也!



4.

我最终见到了殷郊,在梦中,在失去他的长久岁月里。

他一如既往少年模样,不同的是他没有束冠。

他于槐花树下抚琴,隔了许久的月光照在了他的脸上,此刻也终于照入了我的心里。


殷郊……


我想要上前叫他,跟他说好多好多的话,但是这次他没有抬头看我。

醒之后,我慌忙唤来阿弟,我和阿弟说我见到他了,可是他为何不同我说话?他可是在怪我让他等了太久?

但是阿弟却对我说,这是好梦,第一次梦到故人,故人若是开口说话,就代表缘分已了,往后便再也不见。

我一阵后怕,随后又是庆幸如此便好,如此便好。


第二次梦到殷郊,是他先回身来看我。

“姬发”

我在,我在。

“姬发”

我在,殷郊,我在这里。

他只管唤我之名,却不说其他,我将梦中之事说予阿弟,阿弟说是他一时认不出我来,想要确认我是否是他的姬发。


第三次梦到殷郊,我同他赏了一场春雪。槐花的香味能够传来梦中,雪压在花枝上,落在殷郊的身上,他拂去了花枝上的落雪,我则拂尽了他身上的雪。

我问他,天上会不会下雪,他不答。

我又想着,我与他看尽这一场春雪,我们也算是,一起白了头。


第四次梦到殷郊,我与他回到了少年时。父亲的玉环和他的鱼符还挂在我的腰上,玉未碎,符未失。

他还牵来了我的雪龙驹,说下次要和我比骑术。

我带着他来到了往日的西岐,告诉他这就是我一直想带你来的我的家乡。

他说这里很好,他很喜欢。


第五次梦到殷郊,我来迟了些。


最后一次梦到殷郊,他说要我替他寻一场秋雨。

殷郊,我快死了,秋雨,我怕是为你等不到。我这么回答他,可是他却只是看着我。

他看着我早已疲惫苍老的面容,在那一刻,我是真的觉得他是个神仙。


所有人都来了,可我再也提不起眼,我拉着叔旦问他外面可有下雨,他回答我外面月色沉静,未曾下雨。


我最后问尚父,殷郊到底在哪,他却没有回复我那句神仙与凡人有别。


“不管…白云与明月…任君策马……原是你骗我啊……”


……


《史记•封神书》载,“武王克殷二年,天下未宁而崩”。


不过三年。


5.

为何是秋雨?


要说殷郊在质子团最好的兄弟是谁,那必然是西岐二少主姬发。


这两人,一个人的剑术是另一个人教的,一个人的箭术同样也是另一个人教的,所以当二人兴致起来比试的时候,基本都是比骑术。

姬发常说要带小殿下骑马回西岐,秋天的时候最好,西岐的麦子都长熟了,秋天的月亮也是最圆的时候。

常常说的殷郊心向往之,但是殷郊又担心秋雨绵绵无期,他们若是到不了西岐怎么办。


这个时候姬发便回答殷郊,秋雨无期,梦回梦归,总是能去的。


End.


不管白云与明月,任君策马朝天阙——选自《滴天髓》羁绊.

原注:如日主弃闲神而驰骤,无私意牵制,用神随日主而驱策,无私情羁绊也,足以成其大志,是无情而有情,譬如策马上皇州也。

  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  叔旦:兄长解梦姬是也

  生老三千疾,相思不可医。

  感谢看到这里的宝子们哦^_^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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